戍边悍卒小丑面具

第57章营地的发展震惊了太守

数天后。

七十二辆满载豆子的车辆来到了阴山营地。

裴明伦在裴寒衣的搀扶之下,走下了马车。

他扶着胡杨木杖站在夯土墩台上,抬头往这营地望去。

只见春风掠过新垦的麦田,卷起层层碧浪直涌到天边。

空气之中弥漫着青草的香味。

六架龙骨水车临河而立,满是绿苔的巨轮被水流推着咯吱作响,扬起的清波顺着草灰铺就的渠网漫进田间。

老人俯身捻了片麦叶,断口处沁出的浆汁沾得指尖发亮。

“咔嗒、咔嗒。”

一看就知道今年有个好收成!

老太守微微的一愣。

被女儿与这神秘的年轻人救出之后,他已经做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

但如今看来。

似乎赵奇治理下的阴山营地,跟所有地方都不同。

“咔咔~”

铁器撞击声自西北方传来,老太守循声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十丈长的木轨依山势盘旋而下,碗口粗的枕木每隔七步便用桐油浸过的铁箍加固。

装满铁矿石的木筐车正顺着斜坡匀速滑行。

临近弯道时,戍卒只需扳动嵌着鹿筋的制动杆,便能叫满载的矿车稳稳停住。

这种运输方式,令他大开眼界。

他不由拉住了旁边的一个农妇,询问这是运什么的。

“赵校尉说这叫'重力溜槽'。”农妇脸上带着笑意,扯了片苜蓿叶逗弄背篓里的婴孩。

“后山采的矿不用骡马就能到铁匠铺,省下的草料能多养三头牛哩。”

听到这话,太守抬起头来望向河边的铁匠铺。

那里耸立着一个巨大的水力风车,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地传了过来。

“嘶!”

“竟然是用水力的方式来锻造?”

裴明伦何等聪明,看到这风车就猜测到了它的作用。

他带着好奇走近,在铁匠棚前驻足。

只见三口七星灶喷着蓝汪汪的火苗,赤裸上身的工匠们用长钳夹住铁甲片浸入冰泉。

水雾蒸腾间,老人注意到那些交错悬挂的滑轨。

锻打好的护心镜用麻绳吊着传送到淬火池,飞溅的铁星子落在沙地上绽出点点金斑。

“踏步前刺!”

“哈!”

“二段击!”

“哈!”

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喊声,吸引了老太守的注意力。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烟尘弥漫的校场上,五百甲士手持长枪正在训练。

他们齐踏五步,新夯实的黄土竟被踩出龟裂纹路。

裴明伦眯起昏花老眼,午时的日头正照在那些士卒胸前,银光闪闪,好似一片银色的海洋。

他能看到那精铁锻造的掩心甲被打磨得镜面般光滑,每片甲叶边缘都留着扇形淬火纹。

“身甲二十八斤,臂缚九斤,竟给戍卒配府兵规制?”

老太守攥紧木杖,他当年辖制云州边军时,铁札甲可是都尉以上才许披挂的

更令他愕然的是远处大锅旁边忙碌的伙夫,有个瘸腿的汉子正在翻炒汤饼,身上的铁甲哗啦啦地响。

“连伙夫都有铁甲?!”老太守吃惊到了极点。

他快步来到了那伙夫面前,一指他身上的盔甲。

“老夫能看看吗?”

王瘸子上下打量了这个老头,身上带着书卷的气息,或许是新来的教书先生。

王瘸子直接摇头拒绝。

“无妨。”远处的赵奇正让人搬运豆子,看到了这一幕。

“让这老丈看看吧。”

王瘸子得到赵大人的应允,才将铁甲解下。

裴明伦伸出手来,指尖在铁札甲上划出一道水痕,桐油的腥气混着新铁的凛冽直冲鼻腔。

五十七片甲叶缀成的掩心镜正在日光下泛着乌沉沉的光晕,这让他蓦地想起刺史府库房里供着的明光铠。

那副连西州都督想要借阅都得批红请旨的宝贝。

“一副腿裙甲,可抵百石粟。”老人的拇指摩挲着甲片边缘的卷云纹,四年前他主持修缮云州武库时,工曹报过一笔账:

熟铁十锻成钢需耗炭二百斤,三州二十四县年产生铁不过八千斤。

而现在校场五百套半身甲抵得五千斛精粟!

“河朔三镇节度使的具装甲骑,全身不过七十二片。”老人抚摸着盔甲,脸上充满了震惊之色:

“你们这些戍卒比他们还要奢侈!”

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队伍上,他们身形如标枪,甲胄闪闪发亮,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老太守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识过如此精气神的精兵了。

“侧身斜刺,接回马枪!”

“哈!”

总旗官挥动虎头令旗的瞬间,那五百名士卒所组成的枪林自西向东次第翻卷。

五百具铁甲迎风震响,裴明伦分明看到某个跛足士卒的胫甲。

腿弯处多出两片铰接钢片,随着刺击动作锵然伸缩。

他们几乎是从头到脚,武装到了牙齿!

“廉将军昔年若有这等盔甲......”老人想起乾元八年赤云谷血战,三千步卒的皮甲被突厥角弓射成筛子的惨景。

他喉头突然堵得发慌。

“这个赵奇与众不同。”

这时候,裴寒衣走了过来。

她一指远处的河边的田地。

在这里,有大批的流民正在喜笑颜开地指挥耕牛犁地。

“他将田地分发给了流民。”

“当兵有三亩田地可领,斩杀敌人也有田赐。”

“他把武功秘籍传授给士卒。”

“赵奇与江南的米氏商行有很深的联系,最近一个月里,倍受达官显贵所追捧的白瓷,就是出自阴山营地。”

“可以说……”裴寒衣抬起头来,目光掠过正在训练的士卒,望向远处正在跟主簿吩咐种植豆子的赵奇身上。

“在这阴山南麓,赵奇的话,就是圣旨。”

裴明伦指尖抚过夯土墙上的裂纹,那里面填塞的竟是糯米浆混着碎陶片,可抵御五石弩车的射击。

“捅你,捅你~~”

十几个垂髫童子正骑着竹马追逐。

有几个总角小儿趴在篱笆外学枪阵动作,手里削尖的芦苇杆胡乱地挥舞着。

风吹来新麦灌浆的青涩气息,与孩童们的欢笑声混合在一起。

老太守脸上露出笑容。

“明日把营地里的文书、典吏唤来。”老人解下沾满麦芒的腰囊,露出珍藏三十年的松烟墨。

“该给娃娃们建蒙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