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动摇

半场舞会后,来宾移步拍卖会。


慈善拍卖的公益价值远大于金钱本身的价值,所以送拍的藏品和物件都不会太贵,场上氛围也没有别的大型拍卖会气氛紧张。


谢识瑜坐在下面第一排的位置,双腿交叠,拿着一本图册翻看着。


“有看中什么吗?”他问身边坐着的苏琢。


谢识瑜有心血来潮一掷千金买了一只黄金hello kitty放在谢氏前台招财的战绩,苏琢以为他又要买什么东西装点公司了,回忆了一下提前看过的电子展品图录道:“今天都是些玉器和字画,偏儒雅,没有什么适合放在您办公室里的。”


偏儒雅,没有你喜欢的那种鬼东西。


谢识瑜不知道听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看起来反正被无语了一瞬:“我说你,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苏琢摇了摇头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谢识瑜翻过一页图册,慢悠悠地说:“不是最近累?犒劳一下你,免得哪天真的离职了,盛谦回来找不到人会哭。”


苏琢听他胡说八道歪曲盛谦。


其实自从上次他冲动提离职之后,谢识瑜交给他的工作量明显下降了,苏琢这一阵子早就没那么忙了。


现在听他这么说,才知道原因是什么。


他有些迟钝地明白过来,目光不自在地看向别处:“盛谦不会哭。”


“我会行了吧?”谢识瑜看得入神,指着图上一个玉盏,兴致勃勃问他,“这个碗挺好看的,给西瓜霜盛猫粮怎么样?”


苏琢:“......”


他对谢识瑜这种暴殄天物没有鉴赏能力的人保持怜爱态度:“西瓜霜用慢食碗。”


“这样。”谢识瑜又翻过一页,“那再看看。”


“谢总,不用买什么。”


三倍加班费就够了。


“和你无关。”谢识瑜抬头,语气很欠,“钱太多,花不完。”


苏琢面无表情转回头。


滚。


拍卖会很顺利地进行,各界名流为了在“慈善”上沾点边,或多或少都会举牌拍下点什么。


谢识瑜虚握着拳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倦的样子,全程坐得板正的苏琢注意到后抬手看了看表,微微侧身同他耳语:“大约还有半小时结束,您可以先退场。”


谢识瑜以前不会浪费什么太多的时间亲自来一场耗时几小时的拍卖会,而且一些藏品珍贵非凡,为了低调和省时,多数人会直接委托人来代替他们参加。


但谢识瑜放下手摇头:“再等等。”


又过了几件拍品,苏琢也没见谢识瑜有要走的意思。


“接下来是36号,天空蓝玻璃种翡翠平安扣,起拍价是十万......”


第36件拍卖品刚刚被呈现,拍卖师的话刚落地,苏琢手里的号码牌就被谢识瑜拿过去举了一下。


拍卖师立马眼疾手快地朝这边转身,伸手:“十万。”


苏琢微顿,转头的时候看到谢识瑜已经放下了号码牌,气定神闲,似乎坐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枚平安扣。


玻璃种的平安扣少见,市场价通常都在十万往上,场上陆续有人加价到了十五万。


拍卖师:“十五万一次。”


谢识瑜漫不经心地把号码牌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再次举起。


“二十万,这位先生给到了二十万!”


拍卖师的语气开始紧凑,目光在场下环顾。


谢识瑜这一次举牌直接跳出了竞价区间,跳价五万到二十万,场内都是人精,很明白这是谢识瑜对这一块玉佩势在必得,想要快速结束的意思,所以接下去的几秒内都没有人再加价。


没有人愿意为了一块玉佩得罪谢氏。


拍卖师已经喊到了“二十万第二次”。


谢识瑜看差不多到手了,又松松垮垮靠回了椅背上,把号码牌塞回苏琢手里,轻声:“一会儿和我去后面签交易确认——。”


拍卖师忽然提高的音量打断了他。


“二十一万!”


那只从苏琢身前收回的手一顿,苏琢也一愣,缓缓皱起了眉。


谢识瑜突发恶疾想花钱了就算是花一百万买这枚平安扣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谁会和谢识瑜抢东西?


竞价的人坐在他们身后,苏琢转头往后面的座位看去,可目光还没到达,就感觉到有人握着他的手,连同他手里的号码牌,高高举起。


“三十万!”


随着拍卖师迅速响起的声音,苏琢心头一跳,蓦地回头。


身侧的谢识瑜带着他的手举牌,脸上不耐的神情毫不遮掩,锐利而压迫,成年男性势在必得的攻击性在这一尽显。


拍卖师在寂静的场内从“三十万第一次”喊道“三十万第三次”,在没有人眼色地往上加。


一锤定音。


苏琢的目光滑过身边人的脸,仰头落在谢识瑜抓着他的的手上。


小麦色的手背上青筋虬劲,谢识瑜指尖有一层薄茧,触碰到他手腕内侧时摩擦起皮肤的颤栗,烫灼的温度裹着他的手腕,一路钻向血液。


场上鸦雀无声,苏琢在万众瞩目中却好像能听见自己血液奔腾的声音。


谢识瑜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也不管自己两次跳价引来怎样的影响,放开苏琢一只手能握住的手腕,抽掉他手里的号码牌往边上一放。


起身扣上扣子。


“走了,苏秘书。”


*


签完成交确认书,拍卖会也差不多结束了。


谢识瑜回到会场,苏琢则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不断回闪刚刚的画面。


……谢识瑜那个三十万买的平安扣不会是要给他的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秘书办里大家其实是一样辛苦的,为什么只给他?


他抽掉心里那点道不明的情绪,神游着洗掉指缝里的泡沫,心想,如果是因为工作,但盛谦曲榕和徐星冉都没有的话,他是不能要的。


他有些心不在焉,擦手的时候手机忽然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上闪烁的“夏恒”两个字,苏琢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丢掉手里的纸巾接起电话。


听清夏恒说了什么后,苏琢瞳孔皱缩。


*


“几十万买个扣子?”邵景昀站在谢识瑜边上咂舌,“虽说你每年都陪你妈去海居山的寺庙上香,但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谢识瑜靠在吧台边:“我乐意。”


“这回打算拍来干嘛,挂你公司电梯里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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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送人。”谢识瑜长指把玩着手里的盒子,嗤笑了一声:“辟邪把你照片放电梯里就够了。”


“......”


“刚刚你怎么突然跳价?”邵景昀问,“还跳了两次。”


谢识瑜乜了他一眼:“没见着有不长眼的?”


邵景昀见他误会了,道:“不儿,刚二十万后面是沈译叫的价,我就他边上,他看到你想要,特意加价拍下来准备送给你的。”


拍卖场里的人情世故背后都是和权利利益挂钩,常有位高权重的买家看中的东西被另一人加价拍走,然后再亲自送到前一位府上。


人脉关系的价值通常比花出去的钱更值钱,这才是这个圈子里更看重的。


但谢识瑜根本不需要被讨好,倨傲道:“顺水人情的东西掉价,我想要的东西也不需要别人给。”


邵景昀被他装的这一下震得抖了抖,拿出手机对着他:“再装一个,我拍下来发你公司群里。”


“滚。”谢识瑜也笑了。


邵景昀摆摆手不闹他了,朝他身后看:“苏秘书呢?刚刚还有人和我问起他想要他联系方式呢。”


谢识瑜拧眉:“你别总带些奇怪的人给别人认识,拉皮条一样。”


“瞧你这防备样,又不是人人和你似的谁都不信,再说了我身边儿也没有坏人啊,说不定苏秘书乐意加呢?”


谢识瑜以为是邵景昀的哪个女性朋友想认识苏琢,心里有点不想让邵景昀给苏琢介绍陌生人认识,但到底也没拦着:“他去洗手间了,一会儿你自己问吧,要是不愿意就别勉强。”


“知道了知道了,不强人所难。”邵景昀点头,目光一转,“欸,他来了。”


谢识瑜心里莫名其妙堵得慌,转身想问苏琢怎么去了这么久,结果却看见自己向来得体的秘书拿着手机步履有些急促地朝他而来。


他冷着脸,情绪似乎绷得有些紧。


“怎么了?”谢识瑜快步上前,眼尖地看到他的手机还在通话中,心里沉了一下,挡在他身前遮住旁人的视线,“出什么事了?”


苏琢堪堪停住脚步,缓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抱歉谢总,我知道不该说这个,但西瓜霜一直在吐,还有点应激不让我朋友碰,我今天能先回去吗?”


他已经尽量镇定,但呼吸急促,连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起伏。


谢识瑜目光一滞,握着手里装了平安扣的盒子紧了紧,立刻道:“走。”


苏琢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谢识瑜又说:“我和你一起。”


“谢总。”苏琢迫不得已停下脚步,“舞会还没结束,您提前退场不合适。”


这一次是主办方负责人亲自来请的谢识瑜,面子还是要给到位的。


但谢识瑜无所谓这些,他甚至已经联系好司机在外面等着,闻言他放下手机:“没什么合不合适的,你喝了酒,这里又偏,一个人怎么回去?”


苏琢心颤了一下。


门外呼啸而过的风穿过玻璃门的缝隙,狂风的啸叫声裹挟着苏琢最后一点点职业素养上的理智。


“舞会还没结束,我一个人可以,我朋友也会帮忙,不用谢总......”


谢识瑜率先一步踏进风里:“那就别把我当谢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