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女儿香(4)

“为什么……?”


谢宝珠双眸充斥着不可置信,愣愣地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


饶是她作何想,此刻也明白过来,谢庭兰不是没瞧见她。


是他不想管。


可他明明答应了,要护着她,不让她受欺负。


骗子。


“谢公子早走了,还看?”


手腕被攥住的方向传来的声音更加戏谑,似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人家可是芝兰玉树的谢公子,谢大人早就为他定好了日后入仕,你个拾人牙慧的假货海妄想从谢家再得庇护好处吗?你也配?”


谢宝珠强忍不耐,那人的气息几乎要喷在她脸上,分明没什么味道,她却觉得浊臭不堪,几与呕吐。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她一字一句道。


王家郎君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下便被激怒,手掌牟足了劲便作势要打她。


可她的反应更出乎所有人意料。


谢宝珠仰起脸,目光不再闪躲,谢庭兰无论是因为何不管她,总归是觉着她本该在泥里,受些折辱不大紧要,伤心了、丢了脸面又能如何?


可她自己要管自己。


她从不觉得自己应在泥里,也不觉着谢庭兰就该高高挂在云端。


总该为自己争一回。


“打啊。”她努力回想着谢庭兰平日淡漠的眼神,压低了眼睫,冷冷瞧着扬手的男人,“谢家一日未在族谱中除我姓名,我就一日还是谢家嫡女,我的脸面就是谢家的脸面,而你—”


“—敢打我吗?”


那人的手瞬间僵直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谢宝珠冷瞧他一眼,察觉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果断将手挣了出来,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的灰尘。


这一眼又将本犹疑沉思的男人给激怒了,他回过头冲着同伴们:“你们信她说的?”


他自然是不信的,可毕竟这是在族学,不似在家中,不是他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串好了大家意见统一,出了什么事便大家一起来担。


谢宝珠思绪飞转,若是谢庭兰在,若是他遇到这种境况,他会低头吗……


“难道信你?”谢宝珠硬生生抑制住进深想要颤抖的冲动,视线从他们几个身上一一扫过,语气不可置否,“他们若是想为你担,为何旁观你对我出手,还不是怕谢家真的认我这个三小姐,难不成还信你这个蠢货能护得住他们?”


“我就不信谢家肯认……”


谢宝珠心中第一反应是怕,可她知道此刻不能躲不能怕,她只能赌。


“啪!”


巴掌重重落下,将所有人惊的一愣,气氛忽然间凝住了。


“……”


谢宝珠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抽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着与男人的脸接触过的部位,仿佛在清理不小心接触到的污秽之物。


王郎君第一反应竟是回头看了眼同伴的神色,他们目光闪躲并无为自己出头之意。


“你们!”


他视线在同伴和谢宝珠之间来回穿梭,朝谢宝珠撂下一句恶狠狠的“你等着”,气冲冲地走了。


与他同行的几个同学还站在原地,谢宝珠刚好收起帕子,歪着头神色淡然地问:“郎君们还有何事?”


那几人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


谢宝珠笑笑:“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背对着小路走出去许久,脑海中紧绷着的弦顷刻放松下来,浑身一阵酸软,心中却定下来不少。


她赌的第一件事赢了。接下来就看第二件成不成了。


接下来几日,她照常去学堂,对同学中传的风言风语心如明镜,尽管恨不得将宣纸团吧团吧塞进他们口中,却强耐着不发,只安心听明学究讲学。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心思只需放在两件事上,谢庭兰对她的看法,谢家对她的看法。


第一次回到宿处倒头变觉得眼皮沉重,谢宝珠这才恍然发觉,自打出生起,这是头回为了一件事情投入如此大的气力。


……


天多日阴着,日头只透过云层蒙蒙射出亮光,雪水化了后路上多泥泞,愈发难行,谢宝珠只得一手提着裙摆一手带着族学园子中采的梅枝,挑着地上干净的地方走。


到了灶厨她就赶着时间忙碌起来,将枝上完整新鲜的梅花瓣小心摘下,集在一处捣碎出汁,和入面中。


按照记忆中梅花酥粉糕的做法,本应用牛乳晾晒成粉入花汁,不过族学一向不赞成奢靡之风,她只能用面粉替代。


不多时,蒸腾的白气冒出,谢宝珠想着约莫是好了,伸手去取—


“嘶—痛。”


她并无下厨的经验,不知如何处理,眼睁睁看着虎口起了个好大颗水泡,疼的直冒泪花。


“不行,这梅花糕还是要热的才好吃…”她低声自语。


想了想还是用帕子粗粗包了一圈就当处理过了,再小心翼翼地用布掐着碟子放入食盒中,脚步雀跃缺未见脸上有半分喜色。


她特地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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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谢庭兰今日会在族学。


路上无论是遇到学究还是同学,谢宝珠都刻意停下问好,牵起一抹明媚的笑:“我正要去给哥哥送糕饼,先行一步,见谅。”


遇见她的人无不露出一抹差异的表情:“到底谁问她了?”


谢宝珠浅浅笑着,她就是故意的,将自己今日会去谢庭兰院子的消息传的广些才好呢。


那日的几人大概是又听了些什么消息,一直在打听她下课后的形踪,她已躲了好几日,终于等到谢庭兰也在。


听闻谢庭兰前些日子已受父亲在朝中旧友保举入了中书省,这些日子她去堵了好几趟,谢庭兰都不在族学,想来是公事缠身,管理族学也只是挂个名头。


他什么都有,自己只能攀附而活。


谢宝珠心中复杂,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族中利益,此刻心里却分不清自己是羡慕还是嫉妒。


……


“哥哥在吗?”谢宝珠脆生生娇笑着扣门,卷翘的睫下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


“她怎么会在那位这!”王盛阳低声喝道。


身旁的两人语塞半晌,“许多人都是这样说的,不会错的。”


“不过……谢公子那总不好闯,万一他真护着呢?要不,我们今日不去了吧?”说话的人显然起了退出的心思。


“你要是不去,我教训完她下一个就是你!”


王家虽不算顶级世家,在京中地位也不是随意来个人就能惹的,听了他的威胁,剩的两人缩着脖子不敢再多话。


“老子早就打听过,谢庭兰早就得了好处即将去任职了,还能有功夫到族学,管她?”


“简直是笑话!”


王盛阳气的甩手,指着自己的脸质问道:“她都躲了这么多天,你们还看不出她当日是虚张声势吗!还敢打我,今日老子就让她付出代价!”说罢,怒气冲冲地抬手敲门。


“谢宝珠,出来!”


他攥着拳头,准备待那个女人一出来就狠狠给她长长记性,若是她不开门,那他就闯进去,左右谢庭兰不在,闯个院子不算什么天大的事,等事后让家中给谢家送点礼赔礼道歉就是了。


门内隐隐有脚步声响起。


—门开了。


开门的人不是下人,也不是该死的谢宝珠。


他眉目如画,衣冠胜雪,如潺潺春水般的眸子此刻却仿若盛装着万年不化的冰雪。


谢庭兰步履优雅缓慢,双唇轻启:“王公子,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