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
女人不会抽烟，但在秦宇的怂恿下，或许真是豁出去了，犹豫了几秒，还是把烟盒接了过来。
然后笨拙的夹起一支香烟，咬在嘴里，烟屁股印了一圈整齐的牙印。
‘哧’的一声，这次换秦宇给对方点了烟。
女人下意识的说声谢谢，然后把脑袋凑过来。
没想到刚吸了一口，她就呛得连连咳嗽，秦宇叼着另一支烟，敲了敲对方的背，
“烟草虽然不是好东西，但是能消愁。当尼古丁侵入神经的时候，脑袋里所有悲伤的事，都会消停下去！”
女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擦擦眼角不知是呛得、还是过度悲伤溢出的泪水，挤出一张笑脸说：
“谢谢你。”
两人默契的没有再争吵，而是各自吸着烟，坐在海岸的礁石上吹风。
秦宇说：“谢我什么？”
“谢你……今晚过来搭讪我吧。”
女人的心情似乎随着尼古丁好转了一些，虽然眉宇间仍布满哀伤，但掩不住脸上那种说不出的生动，夜色中的双眸显得无比明亮。
秦宇借坡下驴道：“能讲讲你的事吗？”
“为什么要讲给你听，你听完出去到处乱说怎么办？”
秦宇说：“你都不打算活了，还在乎名声啊……”
女人想了想，似乎被说服了，便抿着嘴道：“我是港大医学院毕业的，后来拿了全额奖学金就读了霍普金斯大学，当时我是研究航空医疗的。”
秦宇捧哏道：“霍普金斯很厉害啊，那你应该是位很优秀的医生才对！”
女人没什么表情的说：
“毕业后回到港城，我被邀请加入了一个医药研究所，当时老所长正在研究一种治疗骨质疏松的特效药，已经进行了长达五年的临床试验。”
“这种特效药，是根据一款宇航级的药物改进过来，原本用于治疗宇航员在空间站长期驻留时、罹患的肌肉萎缩和骨质疏松症状，我们打算将它应用在老百姓身上。”
秦宇猜测道：“那是药物研制失败了，害你变成现在这样？”
女人摇了摇头，
“药物很成功，只可惜老所长没能看到这一天，后来我接任这个位置时继续做研发。当时为了推动这款药物落地，所里已经投入了大量经费，甚至还有银行的贷款。”
“大家都以为，等药物通过审查后，一切就都能好起来。可事实上，光是药剂管理局的备案就花了两年时间，再加上卫生署的漫长审批，这款特效药的上市遥遥无期。”
秦宇不禁问道：“港城这边的药品审批，这么麻烦吗？”
女人望着手中逐渐燃尽的烟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事实上，一贯如此。药品审批之所以漫长又严格，就是因为一旦新药出现事故，不仅制药者要担责，审批药物的药剂管理局、卫生署都要跟着连坐。”
“无论这款药救活过多少人，只要有一例医疗事故，那么就会前功尽弃，甚至要被告上法庭承担天价赔偿。如此一来，药剂管理局、卫生署的官员们，全都小心翼翼、裹足不前便常态化了。”
秦宇说：“所以，你们是没等到上市，被债务活生生拖垮的？”
女人摇着头道：
“那倒不是，经历长达五年的漫长试验和审查，卫生署最终批准了特效药的上市。而它的研发时间，也才仅仅三年而已。”
“前后八年，为了让民众用上这款骨质疏松的特效药，研究所背负了大量债务，抵押上一切才换来这样的成果！”
说到这里，女人扭过头来，目光熠熠的盯着秦宇问：
“如果你是制药者，是不是应该觉得，这是自己苦心孤诣发明出来的药，是研究所借钱并不断做临床试验，因此定价多少是自己的权利，对不对？”
“因为没有这款药，很多人只能继续忍受病痛的折磨，甚至疼痛到死！”
秦宇知道接下来的话，或许是让她崩溃、并丧失求生意志的真相了。
女人悲伤的说：
“但事实上呢？我们定价从最初的
130万港币/针，一直降到25万港币/针，都无法让患者满意。而即使是25万每针的价格，我们仍需要十年才能收回成本，相当于一毛利润都没有。”
“病人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25万/针的特效药买单，更不会因为有了抵抗病魔的救命药而心存感激。”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在抢劫，会对媒体痛诉药企的无良和自己的贫困，然后再聚集起来向卫生署和议员们施压，更巴不得有假药贩子来仿制这款特效药！”
“最终，特效药的定价会被驳回，审批文件也会遭到卫生署的扣押，某些权力机构会强迫你向舆论屈服。”
“然后，背负着债务的研究所因此关门，药品专利也顺理成章落到了卫生署手中，成为他们俘获民心的工具……”
听完女人的遭遇后，秦宇大抵明白了对方的心境。
沉默半晌后，他才说道：
“这种事，并非是你的过错所致，你这种寻死觅活的行为，从某种意义来看，更像是在给别人的错误买单，你认为值得啊？”
女人抬起头，皱着眉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无理取闹吗？”
秦宇摇头，
“我是想说，人生不要这么狭隘，受到挫折很正常。但如此丰富又新奇的世界里，你却只纠结于一件无力改变的事，为什么不多想想快乐的东西呢？”
“化妆的时候没卡粉，上班的时候没堵车，想吃早点正好买到自己喜欢吃的，过马路正好绿灯，想喝酒朋友正好有空，晚上熬夜没长痘……”
“只要你愿意，你的快乐可以无限丰富，身体里的上亿个细胞都在努力的爱你，而你却只想跳海一死了之，你总得先对得起它们吧？”
女人嗬了一声，“说得轻巧……”
秦宇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道：
“既然你学过航空医疗，应该知道，在庞大的宇宙面前，个体生命的喜怒哀乐都显得微不足道。即使是亘古不变的太阳，也会在50亿年后变成红矮星，温度升高、体积变大，最终吞没整个星系，地球上的一切都会消失。”
“再过数万亿年，当整个宇宙能量耗尽，再也不会产生任何一颗新的恒星时，旧的恒星全部变成黑洞、然后黑洞也全部消失，世界彻底变为死寂，再也没有任何的生命存在……那种情况下，即使人类想活着，也没希望了。”
女人漠然的望着前方的海平面，仿佛通过倒影看到了恒星爆炸时的场景。
秦宇接着道：“但幸运的是，这一切为时尚早，我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体验从未有过的新生活，去爱想爱的人，去喝从未品尝过的新口味奶茶，你难道不想吗？”
女人一脸悲观：“可我好像，已经陷进这个泥潭出不来了，我的压力太大了，大到根本喘不过气来……”
“你是指这张10万港币的银行催款单吗？”
秦宇将沾满血迹的、揉皱的纸团展开，紧接着‘哧’的一声用打火机点燃了。
火光笼着纸团迅速燃烧起来，女人脸上流露出愕然的神情，紧接着就见对方用这张纸点燃了一支新的香烟。
在浅浅淡淡的烟雾里，秦宇开了烟盒弹给她一支，叼着烟不屑地说：
“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明白吗？我可以带你去一个新地方。”